八十五、四爷请责

“老四……”

根本就不需要苏萧焕多说话，仅仅只是轻轻浅浅的一个眼神外加一声耐人寻味的称呼，立在门口正粗喘不已的游四爷见状心里已是“咯噔”一声！

“师哥，师父他……”少年急的向身后的游四爷看来，游四爷的目光却并不在小师弟的身上，他此刻静静，静静注视着男人，在小师弟急的张开口大概是想要补全刚才的这句话时：“师父他这是要生心……”

“天儿你放肆！”四爷突是一声断喝，只把端着架势此刻分明要跟师父干架一般的奕天喝愣在了原地，当然，同样也喝断了奕天未能说完的话。

继而，四爷也不多说话，他伸出手去走上前来，一把拽住了奕天的衣裳，径直了把奕天向门外拉扯去道：“大逆不道，竟然敢对师尊动手了，还不赶紧滚出去！”

奕天挣扎了一下，在四爷略显强硬的拉扯下他扭过头坚持地想跟四爷解释些什么，四爷便在此时低声在他耳边轻说道：“糊涂！心魔忌激，你出去，让师哥来解决此事……”

奕天怔了下，但游四爷此刻表情严肃而冷静，并且更因为看出了少年的担忧，四爷伸出手去下意识轻拍了拍奕天的后脑勺，以此示以安慰。也不知怎的，奕天心中突然就觉得有了仰仗，他几乎有些哽咽的小小声说：“那我可真出去了，师哥……你们要有事，不管有任何事，我就在门口，我不会走的！”

四爷听得下意识弯起了唇角，依稀间眼前的这孩子分明就还是当年那小小的……像个豆芽菜一样的小家伙。而也同样就像当年忍不住会接过豆芽菜肩膀上水桶的自己一样，四爷再一次轻轻拍了拍天儿的脑袋，他笑道：“放心，一切有师哥呢，师哥向你保证，一定还你个完完整整的师父。话说回来，我家天儿这么欠拾掇，晓白山上除了师父哪个还能管得住啊？！”

奕天闻言破涕为笑，四爷此刻已将他搡出了屋子，扯着左右的门笑着看他：“你呢，师哥命你现在就去师娘那里看看。刚刚师哥来得急，下人路上回禀，师娘到现在都还没醒呢。她老人家要有好歹，师哥必拿你这小仙医是问！明白了吗？！”

“恩！”少年擦掉了脸上的泪珠，狠狠冲四爷点了点头，最后，奕天不无担忧的隔着游四爷的身子又向屋里望了一眼，但此刻守在门口的四爷正噙着那抹从小到大奕天再熟悉不过的笑容，几乎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奕天一转头，就此向紫眮所在的处去了！

身后，好不容易送走了小师弟的四爷低下头慢慢合上了门，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脸上的笑容仿佛凝固了一般沉冷下来！但这不过只是片刻而已，再转过身去时，四爷早已化作了平日里常见的玩世不恭，他竖起大拇指向后一示意刚刚离开的奕天，笑道：“您瞅瞅您瞅瞅，天儿这家伙，竟敢说您能有什么心魔，可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师父，等回过头，弟子帮您好好收拾他！”

“哦？”苏萧焕脸上的表情依然很是阴冷，此刻闻言说道：“那你呢，你又为何也要留下来？”

“弟子啊？”四爷漫不经心的，挠着脑袋径直走到了屋中的玉石桌前，继而继续挠着脑袋头也不抬的笑道：“弟子嘛……弟子可是来跟您请罪的！”

“是吗？然而为师其实也没能想明白，你……又何罪之有？”苏萧焕的话，依然阴阳怪气的，但这声反问里却同样含着深深的不解。

赤足站在玉石桌前刚给自己倒了杯水并且兀自喝了起来的四爷闻言动作僵了僵，许久，四爷自嘲般的轻笑了下，他微笑着，低头将手中的茶杯复而放回了眼前的玉石桌面，四爷悠悠叹了口气，头也不抬的说：“师父……凡求道者，所该去求的，到底是个什么道呢？”

 

苏萧焕没有说话，四爷则赤足白衣，站定在玉石桌前继续笑说：“弟子今日前来向您请罪之事有三：这一者，是弟子口出妄言，更有甚者，竟在您老人家面前摔门而去，这是大不敬；二者，弟子在做的所有事，名义上看似是为了您，实则在想的却其实皆是自己。弟子不想要自己深受良心的谴责，便宁愿把您逼入到‘十恶不赦’之地，想出了这种以十命抵一命的法子，并将这种良心债……全部丢给了您去背负……”

四爷说到这儿，苦涩一笑，他叠起双掌立于身前，然后，他屈膝而下，重重跪倒在地，他看着眼前这个眸中带着往日里所不熟悉阴冷的男人，突然间酸了鼻子一字一句道：

“从今往后，弟子绝不会再逃避这种事情，这同样也不是从小到大，您手把手教于弟子之道。您的性命和这天下的苍生本就不该成为对立面，故而，弟子今日向您请罪之三，源于弟子的弱小，源于弟子的逃避，源于弟子动了歪念妄图去抄捷径。而如果是因为弟子的不够强大，方至恩师今日陷入两难之地，弟子……大罪也！！！”

游小真说到这儿，狠狠叩首而下，他此刻赤足白衣，身影单薄，但不知怎的……苏萧焕却在这抹俯叩而下身影之上，恍然间看到了多年之前那即便是咬牙切齿，即便是恨怒交加，即便是一千一万个不愿不忍，也依然会狠狠将剑，毫无犹疑捅入二哥体内的身影！

 

爱与敬，从来都不该成为枷锁，这一路上，人最怕最难的是不敢直面自己的弱小，而恰恰更是因为这种弱小，它带来了在面对煌煌天道时……那种手足无措到仿佛恨不得毁灭世间一切的……无可奈何。

 

就在四爷赤足白衣深深一叩之下……

 

苏萧焕早已是泪流满面，他的眸子不知从何时起已然化作了一片清朗，他第一次，在面对着这些个孩子时泪珠如雨，无声而落，直到——

“去，去叫人送戒规来。”

苏萧焕能够听到自己话音中少有的哽咽，也更能够听到，他心中那些乱了的东西开始渐渐平复并且渐渐消散开来。

 

四爷再次抬首之时，也早已是哭得不能自已，他再一次叠起双手立于身前，继而哽咽着对着面前的恩师沉沉应道：“是！”

 

这师徒二人一立一跪，便也只是这短暂的四目相望之间，皆尽数读懂了对方眼中那全然无法诉诸于口的心痛。

 

道心已乱，众生皆苦，好在，幸能与你……共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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